
■江紹儀畫像

■江紹儀署名與印章

■《瑤草分題詩集》書影。

■江紹儀手跡
【人物介紹】
江紹儀(1801年—1841年),字德隅,號覺生,河源縣城上城仁壽里人。他幼年跟隨祖父讀書,勤奮好學,才思敏捷,20歲考中秀才。清道光十三年(1833年),中舉人;道光十六年,恩科登夏子齡榜成進士,其參加殿試時所作的《所寶唯賢》一詩,受到道光皇帝御筆圈點。道光皇帝還親自接見了他,欽點其為翰林院庶吉士。道光十八年,江紹儀任刑部四川司主事,道光二十一年去世,時年40歲。江紹儀生前著有不少詩篇、雜文,至今在河源民間流傳甚廣,是河源縣歷史上最后一位進士,也是河源縣唯一一位翰林。
1
貧家子弟半工半讀成才
江紹儀是河源縣有名的才子,只可惜天不假年,40歲時因傷其父之逝哀毀而亡。他的弟弟紹僖,也只活到46歲。
不要以為江紹儀家人都短壽,他們其實是有長壽基因的。江紹儀的高祖江蔭全,字佑增,監(jiān)生,個性恬淡,行事很守原則,喜好詩書,族人都欽佩他的品行道義,活到80多歲。江紹儀的祖父江興倓活得更久,享壽91歲。
江紹儀從小跟著祖父學習,在這里有必要介紹一下江興倓其人。
江興倓,字靜先,邑庠生,少聰穎,性曠達,倜儻有奇節(jié),和江蔭全一樣,也是很有原則的人。有一年,快到年關了,貧寒的江家眼看就要過一個窮年。江興倓的鄰居母親亡故,打聽到江興倓沒錢過年,想以三十金的酬勞,請他來幫其母寫一份材料。大約這個鄰居家平時家風不好,江興倓不愿意寫。
江興倓八九十歲時,仍以讀書為樂,平時督促兒孫讀書,朝夕不懈。老人經常告誡兒孫們:“吾愿汝曹受人氣,勿令人受汝曹氣也。”大概是寧可吃別人的虧,也不可讓別人吃虧的意思。他生平不信堪輿醫(yī)卜,不認同吃保養(yǎng)的藥材可以延長生命,“如果吃藥就能長壽,那炎帝黃帝到現在也不會死啊。”老人說。江興倓91歲時無病端坐而逝。
江家傳承良好家風,數代才培養(yǎng)出江紹儀這樣的才子。
江紹儀性警敏,勵志篤學。少年時代,他就因為家貧去當過裁縫鋪學徒。16歲時,祖父讓他回家繼續(xù)讀書。對這個聰明的長孫,江興倓非常看重,自己生病后,寧愿不去看醫(yī)生吃藥,也要把衣服典當了給孫子當學費。
江紹儀在槎江書院求學6年,很受老師的器重,“恒以科第相期”。年20時,補弟子員,也就是秀才。從此,他開始獨立謀生。
江紹儀立志說:“家貧欲遂凌云志,半為謀生半讀書。”作為家中長子,他下面還有紹儼、紹侃、紹僖、紹修4個弟弟。江紹儀一方面要求學,一方面也要為家里的生計出力,因此過著艱苦的半工半讀生活。
道光七八年間,江紹儀先是到義合蘇圍村(今蘇家圍),在“淑湄書舍”當私塾教師。他的東家蘇序基見他聰穎好學,便對他進行了“扶貧助學”,資助他完成學業(yè)。江紹儀中進士后,對蘇序基很是感恩。道光十七年(1837年),江紹儀回鄉(xiāng)探親,知悉蘇序基去世,潸然淚下,不久,為其撰墓志,此碑今存。
江紹儀打工的第二家,在康禾。道光八年(1828年),康禾仙坑葉氏來河源城,聘請江紹儀為葉氏登云書院首任教師。該書院云集四鄉(xiāng)學子,仙坑一時書聲瑯瑯,常年不輟,“登云書聲”遂為“仙坑八景”之一。次年,道光九年(1829年),仙坑葉祐堂建康禾文昌閣,江紹儀題詩道:“松濤四壁月三更,樓上銀燈幾點明。夜半忽聞天籟響,萬山圍住讀書聲。”三更時分,江紹儀還在苦讀不倦。
關于江紹儀的苦讀,還有這樣一個傳說。江紹儀奮發(fā)讀書,但由于過分苛求自己,用功過深,染上了勞倦咳血之疾,久治不愈。有一回,江翰林苦讀時誤食墨汁,竟然無巧不成書地治愈了頑疾。后來,此方被后人效法,客家地區(qū)更傳說有“血見黑則止”的俗語。當然,若是患上喀血之疾,正確做法是去看郎中。這則傳說,說明江紹儀苦學之名傳播甚遠。
后來江紹儀又去過觀音閣沙嶺等地教書。在教書生涯中,江紹儀還要經常往來惠州、廣州學習和考試。去得最遠的,便是上京赴考。這一去,并不是馬上蟾宮折桂、蕊榜標名,還要經受一些磨難。
2
萬里關山赴帝畿 博得聲名入翰林
天道酬勤。道光十三年(1833年),年過30的江紹儀考中舉人。
江紹儀北上赴考時信心滿滿。“萬里關山赴帝畿,梅花如雪灑征衣;高堂夜夜添新夢,夢到行人晝錦歸。”他還幻想著,“會待春風楊柳陌,紅樓爭看綠衣郎”。
但是在這次會試中,江紹儀落第了。這給他的打擊很大,他先是怪河源風水不好,千年來,河源所出的進士僅有十來個,“瘴云幾路暗奎星”“地薄人才原有劫,天荒文字竟無靈”“生怕科名關地運,都將福命咎文章”。但最終還是覺得自己學未有成,“千里家駒猶未壯”。意志消沉了一陣后,江紹儀沒有讓抑郁情緒持續(xù)太久,他又開始朝目標進發(fā),“九煉金丹龍換骨”“雪案殘燈獨自挑”。偉丈夫在世,何堪寂寂無名一生?“名難傳世生何益,句到驚人死不遲。”
與江紹儀同往赴京科考的同省士子,紛紛買棹南歸,江紹儀不愿就此回鄉(xiāng),他覺得還可以繼續(xù)奮斗。
1835年,江紹儀考取咸安宮教習(清代內務府官學的教師)。他曾給某御史大人代筆寫作奏稿,讓當時的相國潘公大加贊嘆。于是,他繼續(xù)過著半工半讀的生活。
次年,江紹儀再赴考場。
這是道光十六年(1836年)丙申,太后六旬萬壽恩科,江紹儀考取進士功名,這一榜的名人,有何紹基、胡林翼等。
江紹儀參加殿試時所作的《所寶唯賢》一詩,得到道光皇帝賞識,特用朱筆加圈。他的策論,也得到了考官的高度評價。江紹儀被欽點翰林院庶吉士,是河源縣史上唯一一位翰林。
此時的江紹儀,最牽掛的是家中雙親,他寫道:“一窗燈火念(廿)年心,博得聲名入翰林。”“男兒欲遂揚親志,會向瑤臺猛著鞭。”“游子青袍今日換,高堂白發(fā)昔時新。”他知道,家鄉(xiāng)河源的上下兩城肯定已將他的名字傳遍了:“飛騎遙傳吉語來,雙城遍說榜花開。”(《館選自京邸寄回鄉(xiāng)里七律四則》)
江紹儀中進士后回鄉(xiāng)了一趟,一下船就被河源人簇擁著。回家后看到父母頭上的白發(fā),心里很是惆悵:“簇簇人叢壁上觀,錦衣膝下問平安。青衫乍換雙親老,白發(fā)猶憐一第難。半鏡滄桑蟬鬢減,五更風雪馬蹄寒。京華無限離人淚,染得宮袍著與看。”
他并不能在父母膝下承歡太久,很快,他要入翰林院學習去了。
3
為官潔身自好不入終南徑
再度辭別二老和家鄉(xiāng),江紹儀再往京城而去。“親老家偏遠,官貧子尚無;京華三載住,贏得數莖須。”(《十月初八偶成》)
江紹儀上京走的多是水路,他在詩里多有記載路途之險,以及一路上看到的山河之美。他的詩情景交融,時有哲思,頗是耐品。在過贛江時,要過險湍的上、下十八灘。“百纜牽船上水涯,滿河亂石虎交牙;灘頭一陣風兼雨,卷起滿船蘆荻花。”“世路人心本不平,船頭水石豈須驚;京華來往人多少,淘盡英雄是此聲。”(《下十八灘》)
道光戊戌(1838年),江紹儀改任刑部四川司主事,他做事十分認真,夙夜在公,自奉儉素,但在巴山蜀水之中,每每想到留在河源的年邁二老,總是耿耿于懷,以不能迎養(yǎng)父母為憾。
此前,江紹儀的工作是從事教職,做官之后,他才發(fā)現為官的不易:“宦海波濤望杳漫,風帆無恙祝平安;人情不似馴龍易,仕路真知逐鹿難。”(《守歲》)官場上的各種人情往來、勾心斗角,讓恪守原則的他感到難以應付。
“似我無才評鼠肉,羨人奏技得龍肝”,其實他根本不羨慕別人“奏技”而得到“龍肝”,卻是“生平不入終南徑,眾醉何妨醒眼看”,他根本不肯去同流合污。
4
思親至誠,求學至勤
長年游學、游宦在外,江紹儀最思念的是家中二老和家鄉(xiāng),為此,他寫下了不少的詩篇。
生性至孝的江紹儀,也許經常在捫心拷問自己,本是長子,卻長年游學、游宦在外,不能侍奉父母于身邊,或許這成了他心頭最大的隱痛。
或許正因如此,1841年,江紹儀接到父親死訊時,原本身體并不太康健的他“哀毀逾禮,病劇將殆”,他哀傷得十分厲害,病情加劇。病中,他百感交集,寫了一聯(lián)遣懷道:“夜來肺腑清于水,疑嚼梅花帶雪吞。”吟罷,他知道自己已無時日,遂自行整理好衣冠,穿得齊齊整整,就此長眠,時年40歲。
江紹儀一生所作詩稿,有《里頭吟稿》4卷,律賦雜體古文詞集十數卷,四書題解六卷,俱未付梓,差點遺失,幸得他的四弟舉人江紹僖(字希逸)收存有稿本。
江紹僖是1840年的舉人,性格溫和,主講于河源槎江書院,所訓誨的學生多有成就。道光年間,內憂外患,江紹僖協(xié)辦團練以除暴安良。他倡議建炮臺,修縣署及學宮,凡邑中興利除害之事,他都盡力奔走提倡。可惜亦是天不假年,46歲時就去世了。
江紹儀病逝后,四弟紹僖雖收集了他的詩稿,但也未來得及編輯,只能留待紹僖的子孫,最終編成《瑤草分題詩集》等。《瑤草分題詩集》分上下二卷,收錄五七言律詩400余首,遲至民國九年(1920年)冬才編成,河源縣邑人李朋杜、藍炯章等集資印刷。
江翰林勤學苦學的故事,一直流傳在河源及周邊地區(qū)。在這部詩集的序跋中,便可見邑人對此的評論:“太史公(江紹儀)幼年苦學,文章詩賦分題著作歲無虛日。及入詞館(翰林院),京官數年,所題吟詠均注時日,其中一題而數詠者有之,一日而分題數詠者有之,一刻光陰其愛惜不肯拋棄者于此可見。是以公車北上,沿途所歷名山大川、先賢祠宇、古寺風俗各有寄詠,不獨讀史論人特具只眼。惟是精神過用,享國不永,其功業(yè)未竟施行。”(江子鹍《跋》)江子鹍認為,江紹儀年輕時幾乎每天都沒有虛度,都有作文章詩賦。尤其入了翰林院后,每首吟詠都有注明日期,可見他對每一刻光陰都很是愛惜,不肯等閑拋擲了去。就算是在河源北上京城的路途中,他也留心沿途風光、人文,對所游歷的名山大川、先賢祠宇、古寺、風俗等,都一一寫入詩里。他的史論,也獨具慧眼,不肯從俗。江紹儀的很多著作都留了下來,這是河源縣的文壇幸事:“其最注意用功者五言八韻,前后過千首,無力問世。至于古風截律共四百余首,類皆詠史言情、土風國粹。”
然而河源文壇還是早早失去了江紹儀。江子鹍嘆道,可惜江紹儀用腦過度,享壽頗短,還沒來得及將一肚子學問好生揮灑出來。若天假以年,不知還能給河源縣留下多少錦繡文章。
另外一位邑人藍炯章,給了江紹儀很高評價:“生長雙城,少貧而苦學,博及群書,縱橫貫穿;故其文章騰達,混耀天垣,出入瓊林,愈芳聲價,其素所蓄積然也。”(藍炯章《序》)
民國八年(1919年)冬,河源前賢李朋杜參與了江紹儀詩稿整理與募捐付梓之事,他很欣慰地道:“不獨為我河邑詩才流傳千秋,實為我河邑詩學流傳一線也。”
20世紀80年代,曾經當過民國時期河源中學校長的劉壽榕在分析江紹儀的苦學精神時稱:“江紹儀堅強的意志,苦學的精神,是值得贊許的。當然,江紹儀讀書的目的,也是同屬于封建時代讀書人所希冀的‘揚名聲、顯父母’,他曾說過‘男兒欲遂揚親志,會向瑤臺猛著鞭’。但是姑不論江紹儀的志趣如何,從他出身于一個裁縫鋪的學徒,經過刻苦磨礪,而能躋身翰苑,應是難能可貴的。而又從他那種堅韌不拔之志,刻苦攻讀而求上進的精神來看,是值得后人借鑒的。”
時至今日,河源人多已不知江紹儀之名。為提振河源文風,近年來,我市各界尤其是文藝界做了大量工作。其中,紫金縣文化館館長黃海棠多方留意搜集江紹儀作品集,于今年校點、整理了《瑤草分題詩集》三冊,為民國九年付梓的上下二卷,民國廿四年付梓續(xù)刊,共存詩600 余首,有待重新出版。
(轉載 2020年9月13日 河源日報河源文史欄目)

粵公網安備 44160202000112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