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巖洞中石刻 凌麗 攝
■霍山云霧 黃贊福 攝
核心提示
今河源市所轄區域，在宋朝仍屬蠻荒之地，甚至整個惠州府，彼時著名人物也寥寥可數，于是一些出類拔萃的人物，因其之特異之高明處，被附著一些異事，以為得道成仙。而一些景色得益于所處的名山，也被附麗了許多傳說，其著名者有龍川霍山、河源桂山。
宋朝河源曾有幾座著名寺廟，一座是建于隋唐之時的崇報寺，一座是建于北宋的棲禪寺，但并未流傳有高僧大德的事跡。道家的隱者，則有河源的進士何天隱，隱于逍遙巖。河源籍貫的進士古成之，亦在各地有仙跡傳說。
因保存至今的河源各地古籍甚少提及宋時人們日常生活，從這些仙釋傳說中，我們或可一探宋代時河源地區本土異人不走尋常路的別樣生活。
霍山藍喬開封河里吃瓜
北宋時期，龍川婦人陳氏結婚幾年，還沒懷上孩子。家里人著急，她也著急，于是到霍山求子，后來果然有了身孕。孩子出生前，陳氏夢見仙鶴落于自家房子上；孩子生下來時，滿室祥光。家人樂得合不攏嘴，給他取名藍喬。
藍喬自幼很聰明，又愛學習，12歲就能吟詩作文了。
藍喬家境殷實，有能力供他讀書，而不是早早地就跟大人種田砍柴。他一邊讀科舉要用到的書，一邊找了許多道書來看。到宋仁宗年間，已成年的藍喬進京趕考。
雖然這次考試落第，但對家里也算是有個交代，藍喬不愿再將時間花費在科考上，便再也不備考了，居于霍山，一心習道，給自己取了個道號叫“明陽子”。他寫了首詩以明心志：“太乙峰前是我家，滿床書史足生涯。春深殘雨不歸去，老卻碧桃千樹花。”
子曰：“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藍喬出游時，母親尚算年輕，且有弟弟在，便辭別母親到江淮一帶，又前往京師。如此云游7年后，他回到了龍川，見到久別的母親，他說：“媽媽呀，兒子我本來游走天下，飄然云海，之所以回來，因為我想你呀。”
藍喬便留在龍川老家，陪伴老母。他常常攜帶一管鐵笛，在霍山上吹奏。笛聲激越，空山四應。閑暇時便吟詩作賦，家里到處都是經史子集各類書籍。但藍喬閑云野鶴之性，哪肯長年囿于一邑之內。
在家待了一年多后，一天，藍喬從葫蘆中掏出一粒丹丸，遞給母親說：“媽，這藥你吃后，保你長年健康無病。”又拿出好幾斤黃金交給母親說：“這是我用真氣煉的黃金，隨你花費，但不要大手大腳花。”見母親都收了，他方才說道：“兒不歸矣。”他囑咐弟弟與侄子，好生贍養母親。安排好了母親的侍養之事，他飄然而去，離開了龍川。
正如藍喬所言，陳老太太果然很長壽，97歲才壽終正寢。下葬之日，山野間牧童樵夫都聽見了藍喬的哭聲，見到藍喬來且去。
曾前往龍川探望蘇轍的潮州道士吳子野，那時還沒有修仙成道。一日，吳子野與藍喬在京師開封相遇，兩人很高興地一起游玩。正值暑天，兩人就去汴橋買瓜。藍喬盯著西瓜嫌棄地說：“好多游塵，弄臟了我的瓜，我們在水里吃瓜吧。”于是一個拋物線，吳子野還沒反應過來，西瓜就已被扔到河里，緊接著一個人影一閃，他已看不見藍喬。吳子野只顧盯著河水，忽然不時就有一塊有瓜皮浮出水面。吳子野在橋上徘徊了一下午，終究還是沒有呼人跳水救人。一直等到晚上，還沒等到藍喬浮出水面。吳子野猶猶豫豫地逡巡到藍喬屋里，發現藍喬早已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吳子野正待推醒他來罵，藍喬睜開眼睛，責怪道：“我在水里等你一起吃瓜，等你老半天不來，你為什么不來啊？”吳子野心道：“我又不是河馬，干嗎要在水里吃瓜？”這話他當然沒敢說出來，心里已知藍喬已得道成仙了，而自己仍是凡間道士一個，臉上有些發燙，訕訕地幫忙做飯去了。
后來，有人在洛陽見到藍喬，他穿著破爛衣裳，在一處酒家里一飲就是幾斗酒。有回他放了百來張紙踏在腳下，讓人一張張抽拽出來，卻沒有一張是破的，因他身子極輕。他曾對別人說：“我是太乙仙也。”
某天，藍喬在洛陽郊外賣藥，又放了一堆紙在腳下，令人抽取，一張張抽出后竟成了片片浮云。一只仙鶴從南邊飛來，藍喬乘上仙鶴飛去，猶自長吟詩仙李太白詩句：“下窺天子不可及，矯首相思空斷腸。”人們還能聽到空中傳來的簫聲。后來，再也沒有人見過他。
龍川縣志中記載，龍川多藍姓者，皆藍喬之裔，雖然要求仙問道，但世俗的傳宗接代任務還是要完成的，只是苦了其妻，獨力侍奉藍喬的高堂，養育兩人的孩子。
過了幾百年，明永樂十三年（1415年）修《通志》，采集天下事跡，有叫古璉、李選的兩個生員，前往霍山采訪藍喬遺事，見巖壁有兩句詩：“人間富貴塵如海，虛度春三二月花。”龍川人李貴奇聽說了，去找古、李兩位，但沒見著，忽在巖壁間，又見兩句墨色未干的詩：“八表煙霞總一家，藍喬到此作生涯。”這四句詩合在一起，正好是一首七絕。
又過了差不多兩百年，萬歷甲辰（1604年）春，霍山出土斷碑一片，上面刻著一首七律：“千載回來景不同，柏蘭凋謝白牛空。遍山古木根為草，幾棟危樓跡已蓬。人物皆非前氣象，世情何似老春風。故家品匯俱冷落，惟待婆姨繼后蹤。”有人認為是藍喬留下的。他成仙500多年后回來看到，當年的家居溫馨場景，已經變得荒涼。他慨嘆了一番，又對自己繁衍了后代感到滿意。
藍喬曾與潮州道士吳子野及李士寧等人，在曾魯公（即宋代重臣曾公亮）家作客甚長時間。可惜蘇轍貶至龍川時，藍喬仍宦游在外，不曾返鄉。蘇轍亦知有藍喬其人，還把他寫到詩里：“慣從李叟游都市，久伴藍翁（即藍喬）醉畫堂。不似蘇門但長嘯，一生留恨與嵇康。”
紫虛仙人古成之官帽化成山峰
古成之素有宋代“嶺南首第”之稱，《廣東通志》稱“成之以文為南粵倡”，“尤工于詩，有鳳騫霞舉、脫略塵土之態”。直到現在，古氏國寶堂堂聯仍寫這樣八個字：嶺南首第，國寶家聲。舉進士后，“鄉人榮之，為建（象宿樓）”。象宿樓在今河源市源城區上角更樓下，1986年被河源縣人民政府公布為文物保護單位，今已不存。
古成之原籍河源縣回龍古嶺（現屬東源縣），后遷居增城縣，曾在羅浮山隱居讀書十多年，“力學不怠，淹貫群籍”，“飲譽文壇”。雍熙元年（約985年），古成之被州府選中推薦進京參加考試，考取第二名。廷對時，因前一日被妒忌“廣南人居其上”的北方士子啞藥陷害，古成之在皇帝面前只是喉嚨咔咔作響，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宋太宗大怒，下令將他扶出殿外。有人勸古成之上訴此事，古成之卻拒絕了。清檀萃《楚庭稗珠錄》里就此事發表評論說：“紫虛先生古秘書成之……當日同舍生顧以啞藥黜其高第，此豈紫虛先生所屑較哉！”3年后，古成之再度參加科考并中進士第，時稱二十八宿，古成之排在十九。
古成之登第后，先往河北真定府（趙佗原籍）任元氏縣尉，其治理以能著稱；不久授山東青州益都知縣，“為政以惠愛為本，不事刑樸”；淳化三年（992年），經過選拔館職的考試后被任命為校書郎。在這期間，古成之認識了名臣張詠，頗受張詠器重。王小波、李順在四川起事，張詠出知成都入蜀平亂，舉薦古成之為綿州（今四川綿陽）魏城知縣，協助治理地方。經過古成之悉心治理，戰亂后的綿州迅速恢復生機。咸平五年（1002年），蜀民又亂，朝廷因張詠之前治蜀成績優異，復授任為益州知州。張詠以古成之長于撫恤，善于治理，再舉薦古成之任漢州綿竹知縣。在綿竹任上，古成之仍撫恤流離，使綿竹恢復了人間煙火氣，一如之前治理魏城縣時，政績卓著。長時間在外為官，古成之思念家鄉，思念年少時曾在那讀過書的羅浮山。
也許因為羅浮山的淵源，受道家影響很深的古成之身上被附會了不少傳說。傳說古成之受州府推薦去京師應試時，從省道經過潭州住客棧時，遇見道士韓泳，相見投契，兩人便一塊到酒肆喝酒。韓泳預言他這次的考試不會成功。3年后，二人再度相遇，韓泳又預言這次他會成名。
在綿竹為官時，古成之自題告身詩云：“物外乾坤誰會（一作得）到，壺中日月我曾游。留今留古怎留得，一醉浮生萬事休！”寫完，古成之擲筆而逝，家人將他葬在原河源縣管轄的長寧（今新豐縣）君子嶂。
古成之下葬不久，有人說他尸解而去，家人打開棺材一看，尸體果然不在，只留下了一雙靴子。在羅浮山古成之當年結廬讀書處，當地百姓建有“成之廟”，稱古成之為“紫虛仙人”。
在廣州，人們傳說古成之的官帽化作了帽峰山。鄉民說，古成之小時在山中念過書，中舉后回到這里，親自采藥為民治病；又精通書法，經常為求字的鄉民免費題書，一些有錢人送來潤筆費，他一律用于興辦村學，因而附近八鄉甚至城里都知道古圣人。于是人們傳說，古成之去世后，其官帽化作山峰。
蘇東坡念念不忘逍遙巖上棲禪寺
宋朝，河源一帶道家思想頗為流行，其中較為著名者是龍川道士廖有象，與藍喬、蘇轍、潮州道士吳子野均有交游，蘇轍還曾為他寫了一篇長達36句的古風詩。廖有象門徒眾多，“君居龍川城，筑室星一周。屋瓦如踂飛，象設具冕旒”。蘇轍蒙赦北歸時，廖有象送他過了一道又一道山嶺，直到蘇轍乘舟改走水路時，才灑淚而別，約定他日再見。10年后，廖有象果然出現在定居河南潁川的蘇轍面前，還幫著他干農活。
位于佗城中山街的趙佗故宅遺址，到了宋代時，被改為光孝寺，并特祀南越王。
在河源城，并沒有留下姓名的宋代道士。城南巖前下圍村的逍遙巖，開鑿于宋代，由淳祐丁未年（1247年）進士何天隱、林祐仁開發，名之“逍遙”，源于道家《莊子》的《逍遙游》一文。洞口左側石崖上有高1.6米、寬0.5米的長方形刻面，陰刻“逍遙巖”3個行書大字，字徑0.4米，落款刻“崖松為巖宅主邱隅書”。 巖洞口右側還有一題殘缺不全的石刻，由于風化剝落，字跡已模糊不清。
逍遙巖上又有佛家“連宇虛巍”的禪寺，棲禪庵、棲禪寺、觀音閣和將軍碑等建筑物，其中棲禪庵在逍遙巖下，觀音閣在逍遙巖頂，棲禪寺在逍遙巖西。登上山頂可俯瞰全城及遠景。
棲禪寺的由來極久，至少建于上千年前。北宋時，大文豪蘇東坡被貶惠州，34歲的王朝云染上瘟疫，病逝在其身邊。蘇東坡很是悲痛，希望朝云在陰司也有個好去處，給她寫了一篇《惠州薦朝云疏》，在此文中，蘇東坡提到了河源的棲禪寺。“千佛之后，二圣為尊，號曰‘樓至’、‘如來’，又曰‘師子吼’。佛以薄伽梵力，為執金剛身，護化諸方，大濟群品。為憫海隅之有罪，久住河源之棲禪，屢顯神通，以警愚濁。”
兩位佛尊，久住河源的棲禪寺，經常在人間顯示各種神通，讓愚昧俗眾警醒。“今茲別院，實在豐湖，像設具嚴，威靈如在。”后來在惠州的豐湖，設了兩位佛尊的別院。
明末，國勢日危，政事不可為，云南巡撫李燾次子李樹東隱居于逍遙巖修道，并重建棲禪寺。但到了同治年間，棲禪寺已經塌掉。李樹東師從明代惠州三先生之一的楊起元，學習理學，并在河源成立“新芝社”，為河源士人傳授理學精髓。
當年的棲禪寺到底是怎樣的？有嵯峨樓閣，有東橋西橋，有晨鐘暮鼓，有講經老僧，有松影瘦峭。何以見得？有詩為證。詩人崔放之寫的一首古風《棲禪寺》，為我們還原了一些棲禪寺的景致：“自從白馬馱經始，寶地酣園知有幾？今見逍遙巖洞深，啼猿鳩接棲禪寺。嵯峨樓閣東西橋，掬水聞香景趣饒。講經云外天花落，卓錫林邊暑氣消。一塵不到松關口，僧老淡隨松影瘦。誰知好事眼能青，借與詩人信宿逗。山高地僻月空圓，晨鐘暮鼓驚龍眠。看來懶把無生學，長嘆一聲歸釣船。”
宋代仙人久已遁去，現代人依舊在四季晨昏里繼續著紅塵世事。
（轉載 2022年11月06日 河源日報河源史志欄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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